禪房裏不時傳來陣陣痛呼，老主持也有些心焦了，喚來幾個弟子在房外撚珠誦經祈福，又折騰了半個時辰，大夫進去了，一盆盆血水端出來，老嬤嬤急的幾乎要以頭搶地，也跟著不停念叨南無阿彌陀佛陀耶，門前燔燎生煙的柱香不知燃了多久，斷下一大截香灰時，禪房內終於傳來一聲清亮啼哭。

眾人皆大大松了一口氣，老嬤嬤直接癱坐在了地上不停謝佛，義凈緩緩笑了，手持念珠道：“我佛慈悲，這孩子於佛誕日之辰降在伽和寺，實是與我佛有緣，施主快進去看看罷。”

老嬤嬤喜不自勝，爬將起來抹一把臉上縱橫的老淚，哎哎兩聲跑了進去。

當天下午黎太守便備下香火錢用馬車拉著上了伽和寺，一而禮佛，再拜謝義凈大恩。黎夫人產下一女，生來額間一點胎記，辯去竟似紅蓮，世人皆知佛與蓮淵源頗深，如此仿若此女與佛緣分更切，眾皆喜，求義凈主持賜名。

義凈沈吟半晌，持著念珠閉眼道：“佛間萬妙，貧僧以為皆源於因果二字，有因而生緣，便喚作若因可好？”

跟在義凈腳邊一個四歲喚作修然的小和尚聽得若因二字，轉轉烏溜溜的大眼睛，雖不曉得何意，還是咯咯笑了起來。

若因長到十四歲，額間紅蓮愈加艷麗，畫一般的眉眼，美的不似凡品。

這一年，是若因認識修然小師傅的第十個年頭，照例隨母親上伽和山禮佛，七年前義凈主持安詳圓寂，享年一百零五歲，終是全了一大心願，到今年伽和寺，已隨業州城走過了五百多載的綿長歲月。

她隱約記得四歲隨母親來伽和時，修然小師傅執一把比自己還高一截兒的掃把嘩啦啦掃這滿園落葉，之後年年重陽，他終於長得比掃把高了，仍然在嘩啦啦掃滿園落葉，若因睜開母親的手走過去雙手合十：“小師傅。”

她長得不算矮，頭頂正好夠到修然的下巴。

修然擡眸看到若因，面上舒展幾分和緩笑意，將掃把搭在肩窩合手還禮：“施主來了。”他回應若因時眼睛不自覺地閉上了，清俊面容愈加謙和而不可侵，若因眨眨眼實誠道：“我從生下來，便只閑在家吃父母飯，從未向伽和寺布施過半分，小師傅卻稱我施主，實在讓若因不勝惶恐。”

修然睜開眼，黑眸澄澈的像深秋湖水，語音淡然：“那，依施主的意思是？”若因回頭，指指遠處與其他香客攀談的母親認真道：“我娘喚我阿因。”小師傅一手握著掃把倒退兩步：“施主，於禮不合。”

若因輕哼一聲，於禮不合麽？當年是哪個八歲的頑童穿一身佛衣，扒著她母親的衣袂去拽她的手，還喚她小因？當然事後那頑童被師兄們拎回去罰跪了三個時辰，這就不說了。

一片落葉飄下來砸到若因肩上，若因拍拍手，霸王似的道：“咱們認識這麽些年，你喚我一聲黎姑娘，總是可以的罷？”

修然垂眸笑而不語，黎夫人在身後喚她：“阿因，快過來，我們進去了。”若因拂掉肩上落葉轉身走過去：“來了。”

身後扶著掃把的小師傅將那片葉子從落葉堆中掃出來，淡淡道：“好，黎姑娘。”

這一年，是修然認識若因的第十四個年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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